第49章 宴饮

阿南用银针将灯芯拨了拨,殿内愈发亮堂起来。

宫中有孕的妃嫔许母家进宫,原是常事。但外官,还是罕有得很。且两广至上京路途甚远。

宛妃悄声道:“皇后娘娘,您说,这个严芳仪会不会不是真的严钰?臣妾心里模模糊糊地似有这个疑影儿。”

阿南放下银针,瞧着宛妃,道:“她是真的严钰。这一点没有差错。”

宛妃听了,琢磨了一会儿,点了个头。

秋风从窗户吹进来,宛欣院的嬷嬷来唤,说三皇子今晚似乎是受凉,稍稍有些发热。宛妃听了,忙裹了裹披风,跪安离去。

宛妃走了之后,阿南手握书卷半倚在软榻上。

夜,寂静得很。兴许是见到成炘的缘故,阿南今夜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婆母祈安太后仿佛就站在她的身边,笑着问她:“小阿南,你现在知道后宫的难处了吗?哀家深得先帝的心,尚步步维艰。而你,注定是比哀家还要难上许多。前方无论是河是坡,都需你好生去过。”

太后的身影与风声、烛影一起消弭。阿南在榻上辗转翻了几个身,至三更,方睡下。

顺康十七年的万寿节,因为成炘归宁、严钰怀胎这两件喜事而格外隆重,甚于以往。

九月初九,上京的天,蓝得端庄,云朵淡而高,透着几许含蓄。

御花园宴饮。重臣、皇族、命妇们都到了。贺礼堆得满满的,内廷监掌事林观命小内侍们一波一波地将那些物件往仓库里搬。

冀长公主成烯、峪亲王成炽都到了。成炽摸着孟和的头,笑道:“小子,你可知,当日你母妃是本王送嫁去漠北的。”

成炘笑:“孟和,快叫堂舅。”

孟和行礼。成炽道:“像他父亲!来日一定是草原上英武的王爷!”

成烯瞧着阔别多年的二妹,打量着她一身的漠北服饰,她被关外的日头晒得有些发红的面庞和她坦然伸出来的左手。

二妹左手生来有残,没有手指,只有光秃秃的巴掌,成烯记得,未出阁时,她在人前总是有意无意地藏掖着自己的左手,现在却不了,大大方方,不遮不掩。

想来,二妹在漠北一定过得很安心。一个人有足够的安全感,才会坦然面对自身的缺陷。

成烯唤了声:“二妹。”成炘看着这个昔日娇纵的大姐,颔首道:“长姐安好。”

成烯身旁站着的驸马张浔似乎想开口打声招呼,想了想,又作罢。只因少年时曾与成炘一起看过一次鸢尾,成烯一直耿耿于怀。二人成亲后,偶尔提及此事,成烯便要生上几日的闷气。一直到成炘远嫁,成烯才松了口气。如今重逢,还是避嫌的好。

成烯的女儿张泱儿和成炘的儿子孟和似乎很投缘。她看着他宽大的袍服、他腰间的短刀、他腕上的狼皮,样样都觉得好奇,便伸手去摸。孟和看着花朵一般的表姐张泱儿,亦颇有好感。

两个孩子玩在了一处。

宴席之上,严芳仪虽怀着身孕,不宜再舞,但仍抱着琵琶,唱了支《玉树微凉》。

“嘉庆日、多少世人良愿。楚竹惊鸾,秦筝起雁。萦舞袖、急翻罗荐。云回一曲,更轻栊檀板。香炷远、同祝寿期无限。”

她腹中的孩儿,刚好衬着曲里的“香火长远”。

曲子吉利,成灏含笑。前朝的几个重臣们轮番起身说着恭贺的辞藻。宴席上一派喜气洋洋。

成灏举杯之际,忽见华乐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小龟来到他身边。成灏问道:“铣儿,这小龟是哪里来的?”华乐仰面看着成灏,笑道:“父皇,儿臣给您说件奇事儿——”

“哦?”成灏兴趣盎然地问道:“铣儿说说看,是何奇事?”华乐认真道:“方才,儿臣在御湖边玩儿,一只小龟不知从何处爬来,径自爬到儿臣手边,再也不肯离去。儿臣想,莫非小龟也知今日是万寿节,要亲自来恭贺父皇顺康万年。”说着,她抬手将小龟举起。那小龟仿佛有灵性一般,冲着成灏点头。

成灏仰头哈哈大笑。龟与龙、凤、麒麟并称为四灵,古往今来,谓可以知吉凶,视之为祥瑞。

成灏道:“此为灵龟,不是寻常之物。铣儿是父皇的福星!”遂将华乐抱至膝头。

坐在阿南身侧的宛妃欣慰道:“华乐真是聪明伶俐,在圣上的孩子当中,最为出众。您瞧,跟她差不多大的诜皇子,还偎在祥妃身边寸步不离呢,人前从不敢大声说话。难怪圣上喜欢华乐。”

突然,听到椅子摔倒在地的声音。阿南转头,原来是孟和与张泱儿同时跌倒在地。孩子们的座位挨在一起,两个孩子戏耍打闹,一不留神,椅子一晃,就摔在了一起,就跟叠罗汉似的。

这原本是件小事。可偏一个命妇说错了话。“两位长公主的孩子真真儿是金童玉女啊。”这是句恭维的话,可不少人会错了意,成烯便是其中一个。她带着几分愠色,走上前去,将张泱儿拉了起来,带到桌边,悄声呵斥道:“纵是亲戚,也到底男女有别,众目睽睽之下,你与他那么亲近做什么!怎生不见你跟诜皇子玩耍呢!”

张泱儿不明母亲之意,执拗道:“跟诜皇子不好玩,跟孟和表弟才好玩儿,他会耍弯刀呢。”

“你——”成烯还想说什么,见二妹看着自己,便敛了口,尴尬地笑笑。

成炘自小了解大姐,她明白大姐在想什么。于是,微笑道:“长姐,泱儿模样好,又有这等出身,将来一定能有个好人家儿。”

成烯悠悠道:“二妹,难道皇家不是最好的人家儿吗?”成炘笑了笑,不再说什么。长姐是个固执的人。她一直将皇家女的身份看得极重。故而,她一定是铁了心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的。

成炘这回归宁,在宫中住了一月有余,又乘船往南走了一遭儿。

“圣上,听闻南方海岛甚美,皇姐想带孟和去看看。”

成灏听了,沉吟半晌,什么话也没说,派了最好的船只、最精锐的侍卫护送。

“不拘在何处,二皇姐玩得开心就好。”

一直到十一月,成炘才返回漠北。与此同时,漠北之中,吉日格勒所有的残余势力皆被清除殆尽。

成灏接到胡谟的归朝信函。然而左等右等,却不见其返。纳罕之际,兵部侍郎魏雍与成灏在尚书房议事之时,说道:“自圣上亲政以来,胡将军屡立战功,今迟迟不返,或有居功自傲之意……”

成灏想起这几个月耳边听到的关于胡谟的那些流言蜚语。他什么话都没说,眉头紧锁。

过了半月,胡谟才率兵归来。他自言半路遇见了劫匪,与劫匪周旋几番,耽搁了还朝的日期。

成灏笑着,说了句:“将军一路辛苦。”心里到底是留下了几分疑惑。

腊月间,严芳仪怀胎四个月了。成灏允了阿南的提议,许严芳仪的母家进宫探望。

那严瑨做外官数载,只进京寥寥几次。此次,恰好到了回京述职的时间,又得圣上亲召,这般隆恩浩**,他战战兢兢。

腊八节那日,严家人进了宫。不少人瞧着,一行人进了蒹葭院。严瑨、柳氏夫人,还有一个高挑的男子,据说是严芳仪的母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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