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洛阳自乱,箭射天子

洛阳城,大户百姓惶恐不安。

虽然是二都之一,是有着璀璨历史的繁华大都市。

但在多次攻伐之中,洛阳早就已经残败不堪了,这里的百姓已经是麻木不仁,而王公大臣们,则是已经在进行最后的狂欢,对城外那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名为‘大明’的叛军表示十分不屑,甚至把使者破口大骂。

尤其是王公大臣们,那些出身高门大户,来自于世袭贵胄家族里的大人物们,更是咒骂大明不讲武德。

以前来打洛阳的,都是声势浩**,往往能够让他们提前有所准备,然后迅速开溜。

这大明不讲武德,说打就打,一路急行军,一下子给洛阳围了个水泄不通,让他们逃无可逃。

而且他们还要求洛阳城中的皇帝司马炽以‘牵羊礼’出城投降。

对于这件事……他们倒是没有那么多耻辱感,毕竟皇帝投降都是这样。

但让他们感到不舒服的是,这些大明人根本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知道皇帝姓朱,没什么‘人品’。

在晋朝,人品可不是人品。

而是背景、家世的意思。

大晋有个很抽象的设定,门第才是决定一切的要素,你泥腿子出身,在洛阳的世家大族眼里,是被看不起的。

因此,在晋朝完全没有什么名气的‘大明皇族老朱家’,自然被他们视作低贱门楣。

要是胡人,他们还捏着鼻子认了,毕竟胡人都是一些不识风雅的家伙。

而如果是汉人,那就好办了。

就算你把我杀了,我也要鄙视你这个出身低贱的家伙!

晋朝的那些‘贵族’就是这么抽象。

如果不这么抽象,晋朝又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大晋的第三位皇帝陛下司马炽来回踱步着,似乎是对眼下发生的事情感到十分忧虑。

大军围城,作为皇帝他不忧虑是不可能的。

而且,城外的明军,也给了司马炽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总感觉,外面的大明军队有些怪怪的,但这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就连他们之前派遣来的使者,都让司马炽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

忽然,司马炽想到了。

大明的使者,有一种自信的感觉。

神采飞扬!

并没有那些所谓‘流民帅’使者粗俗、鄙陋的感觉,也没有对他们司马家或厌恶、或向往的那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司马炽感到很不舒服,同时也感觉有些大事不妙。

“陛下。”

平原王司马干站在一旁,对着司马炽低声道:“根据线报,跟随东海王东迁的部队,被石勒所追击,王公四散而逃,司马毗及宗室三十六王尽亡……”

听到平原王司马干的话语,司马炽表情有些低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东海王司马越算是他的政敌,但如今尸骨未寒的情况下,全军覆没,司马氏三十六王尽数亡命,世家大族的下场可想而知……唉。

一时之间,司马炽有一种兔死狐悲感。

同为司马,出现此事未免有些让他心有戚戚,而平原王司马干见状,也是大呼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跟着东海王一起走,不然现在早就成了胡人刀下亡魂了。

还好当初是东海王的政敌,人家不带他玩,不然他已经是死了。

“东海王的那一批人死了,我们的情况,也岌岌可危啊。”

司马炽忧心忡忡,正当司马干打算劝导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嗯?”

司马炽为之一愣,接着便脸色一变,慌忙走出宫殿,隐隐见到远处传来一阵烽烟:“怎么回事儿,城外的叛军进攻了?!”

周围的宦官、太监们也慌乱不已,而平原王司马干更是满脸惊恐。

司马干也是面露惊恐,对着司马炽道:“陛下,看来叛军确实是进攻了,而且还是大军团的一同袭扰,极为精锐啊!”

听到这句话,司马炽已经慌了。

虽然在历史上,司马炽的表现是在晋朝皇帝之中算是不错的了,但也要看类比。

和他进行类比的,可是传说中的傻子皇帝司马衷……你跟个傻子有什么好比的啊?

司马炽每次狩猎的时候,都是让士卒开路的。

从骨子里,司马炽还是这个时代的豪门大族公子哥罢了。

在见到如此这般恐怖的袭击之后,更始让司马炽感到惶恐。

在远处烽烟进行了一阵之后,司马炽又听到耳膜发出了一阵‘隆隆’的声音,远处的天空之上,忽然划过了遮天蔽日的轰炸机群,密密麻麻,如同黑云一般。

令人惶恐。

“在天上飞的东西,是什么?!”

司马炽指着天上的轰炸机,惶恐道:“朕听说,城外的叛军掌控一种奇特的妖术,可以从空中攻击!匈奴便是被这般奇特的妖术打的溃不成军!朕接受的匈奴千人队就是这样说的,他们话说叛军士气如虹……”

司马炽越说,心里越是没什么底气。

甚至于……司马干从司马炽的声音中,听出了一抹恐惧、一抹不自信。

看得出来。

司马炽现在非常忧惧,甚至于已经躲在了皇宫的屋檐之下,不敢站在露天空地之上,生怕被轰炸机落下的‘攻击’直接给砸死。

而司马干虽然心中微微有些鄙夷,但他也是很老实的和司马炽一起,站在屋檐之下。

“哗啦啦……”

不过想象中的炮火声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则是满天飘落的白纸。

没错,纸。

“嗯?!”

看到飘落的东西不是攻击,而是纸张之时,晋怀帝(谥号,现在还没有)司马炽当即为之一愣,完全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行为。

“陛下,这……”

司马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拱手对着司马炽,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犹豫片刻之后,司马炽立马张口命令道:“来人,去给朕捡一张纸来!”

听到了司马炽的命令之后,周围的几个小太监立马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捡起了一张票落在地上图文并茂的纸张,恭敬地来到司马炽面前,呈给了司马炽。

司马炽倒是没有敢第一时间去接。

他怀疑,这纸上有巫术,碰了之后自己可能会死!

他毕竟是天子,是万金之躯,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涉险!

于是,司马炽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司马干。

司马干感觉皇帝陛下的目光忽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登时愣在了原地。

啥意思,你不会是想让我去碰吧?

本来,司马干也没多想。

但见到司马炽这般表现,也容不得他不多想了。

于是,他也没有胆量去拿,只能让那太监捧着,自己隔着老远,开始念上面的内容。

“我大明王者之师,劳师远征,今带甲万万人,攻城器械一应俱全,临此世后,先破刘钦、又灭刘聪,轻取蒲子,全据故匈奴之地,已……”

很显然,这是一个劝降书。

不。

不是单一的劝降书,是铺天盖地的劝降书,城内到处都是这样的劝降书。

生怕不识字的平民看不懂,上面还有着贴心的‘四格漫画’,清楚的画出开城投降会有什么好处。

看着这上面鲜明的字迹,念着念着司马干忽然不说话了。

因为最后一句是‘只诛首恶,杀明使者,定斩不赦’!

虽然对于前番时间那位前来劝降的明使,大伙都十分厌恶,巴不得给他弄死,而皇帝司马炽也秉承了大伙的意志,给他杀了。

但,我们可没人说要杀他嗷。

都是皇帝自己动的手。

所以,这个首恶是指……

一下子,司马干便看向了司马炽。

司马炽也眼神极好,一眼看到了上面的那一句话。

一瞬间,司马炽的目光也看向了司马干,相顾无言。

司马炽很能洞察人心,在察觉到平原王的异样之后,当即轻咳一声,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平原王,上面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带甲万万,这伙蠢贼,倒是真能编啊!若真带甲万万,那朕愿意学那秦子婴,甚至比那秦子婴更过分,学狗爬出城,口中衔着玉玺,将天命移交给叛贼!”

“陛下英明。”

司马干低声说着,但内心里已经开始生出了别样的想法:我家部曲尚且有五百人,若分发武器,发动政变,将这厮擒下,交给城外叛军,只求还自己一条生路。

听说琅琊王司马睿正在江东,如果能够一路逃亡江东,倒也不是不行……

他这倒不是为了他自己。

司马干并不是什么年轻的王,他是司马懿的儿子,母亲是张春华。

活到如今,已经可以说是岁数很大了。

因为他的岁数很大,而且没有参加过八王之乱,所以才被司马炽所信任。

比起吴王司马晏、南阳王司马模等人还是更值得司马炽信任的。

只不过……司马干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并不想让自己的一家老小死于非命。

于是,他的心思开始活络了起来。

司马干这位老臣很快就和皇帝司马炽沉寂了起来。

“陛下。”

忽然间,司马干似乎是于心不忍,当即低声道:“你光盯着老臣是没有用的,城外叛贼如此嚣张,满城上下都是此纸……陛下觉得,以您的威信,可否压得住诸王?”

洛阳城中有四十多个宗王。

虽然他们大部分都是猪,但无论是哪个王,大小还是有些兵马的。

一旦他们动乱起来,可不是自己这个老头子可比的。

司马炽见状,一下子便面如死灰,紧接着便诚恳道:“叔公教朕,朕该何以对敌?”

“这个……”

司马干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他有这么个本事,当初司马氏篡权的时候,自然也能名留青史的。

“陛下,大事不好了!”

就在此时,倏忽之间,有名御军疾步跑来,对殿内二人禀报道:“陛下,前线将士人心浮动,似有哗变啊!”

“啊?!”

司马炽闻言,惊愕万分。

而就在此时,司马干忽然灵光一现,似乎是寻到了什么天赐良机,接着便赶忙进言道:“陛下,此刻应速速出宫,抚恤大军!否则必将为居心叵测之人生变,一朝之内,大军倾覆啊陛下!”

听到司马干的话语,司马炽为之一愣。

“若是出城哗变,将朕刺死于阵前,又当如何?”

“陛下,若大军哗变,陛下也转瞬便亡!如此,中午亡与晚上亡,又有何不同?搏一把,或许有转危为安之机!”司马干再度狠心进言道。

司马炽还是有些犹豫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概又磨蹭了三两炷香的时间,这才一拍大腿,咬牙道:“好,便依叔公之言,朕去前线!”

不过面对此刻大晋皇帝的话语,司马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你准备好,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司马干也没说些什么,只是高呼‘陛下圣明’。

司马炽立马开始组建自己的亲信卫队,磨磨蹭蹭,又耽误了好些的时间,这才组织起了一支三百人的护卫队,御驾出了皇城,朝着前线城墙阵地而去,华盖十分的鲜艳。

不过在司马炽的御驾出现在街道上的一瞬间,整个街道似乎都有些不太一样了。

司马干原本还陪在司马炽左右,但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站位却越来越远,已经默不动声的来到队伍的一个边缘位置,但却还能被司马炽看到的位置。

这个位置很好,如果遇到了什么情况,能第一时间遁逃。

司马炽腹中正在打着草稿,模拟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发言,如何振奋军心,让将士们坚守大半年,令得敌军不战自退。

不过就在御驾出了宫门之时,司马炽忽然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儿。

一个转角,便看到一群正在列阵向前行进的士兵。

双方撞了个正着。

看到华盖之后,为首那人忽然大喜过望,直接弯弓搭箭,朝司马炽的方向射出一箭,紧接着大喊道:“弟兄们,前面便是晋帝,抓了晋帝,南阳王重重有赏!”

说罢,便大刀一挥。

一瞬间,整个军阵的士兵都兴奋了起来,开始朝着司马炽发动了冲锋。

而司马炽却不见有任何回击。

因为伴随着一声‘啊’,司马炽正中箭矢,已经摔下了御驾,生死不知。

整个御驾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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