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叶思蕤先看到了余程。

她今天是借着谈以后合作的事将顾方觉约了出来,这事儿无论在安浦还是陇飞都是过了明路的,所以顾方觉也没法拒绝。没想到会有这样一桩偶遇,叶思蕤先是愣了下,然后看向顾方觉。

顾方觉也看见了余程,意外了一下,他直接朝她走了过去。

“怎么来这儿了,今天没上班?”他问余程道。

余程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看着顾方觉,说:“陪大猫儿来这儿买个东西,她有事儿先走了,我打算上来吃个饭再回家。”

原来如此。

“那你——”顾方觉本想说让她和她们一起吃,想起她与叶思蕤之间的关系,又有些迟疑。

“那我就先去吃了,你去忙你们的吧。吃完之后我直接坐地铁回家,你不用管我。”

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余程干脆直接道。说完,又向不远处的叶思蕤一挥手,她立刻转身,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只为迅速离开他们的视线。

而顾方觉还站在原地没动。他似乎隐隐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但又不知哪里不对。

“走么?顾工?”

说是谈事情,叶思蕤连称呼都叫的很符合“合作对象”的身份。

“走。”顾方觉决定先按下心中的异样。

*

这顿饭,顾方觉吃的很心不在焉。

叶思蕤看在眼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面上也险些撑不住。她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顾方觉与余程不仅早见过面,而且相互之间还发生过什么,以至于方才他见到她的时候,甚至对她连一个礼节性的示意都没有,就直接走到了余程的身边。

这种很不该发生在他身上的失态,恰恰说明了他对余程的在意。这也许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吧,因为他过后也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小小的失礼对她有所表示。

叶思蕤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拧住了,紧得有些发涩。她早知道,余程对于顾方觉是特别的,但她没想到,这种特别能一直持续到现在……

“怎么不动筷,不合口味么?”

没想到,倒是顾方觉先发现叶思蕤的异样,询问道。

“没事……”

叶思蕤迅速回过神,端出一个微笑来。没想到顾方觉认真看了她一会儿,说:“这段时间挺忙的吧,看你不是很在状态。”不等她回答,又说,“既然如此,一会儿吃完饭你就先回去吧,合作的事不急,陇飞那边时常有同事到燕城出差,到时也可以当面谈。”

说完这话,顾方觉才陡然意识到今晚这个会面很没有必要。他是中午的时候接到未来领导揭绪良的电话,说是安浦那边想跟陇飞的人了解一下国内商飞的概况,正好他就在燕城,而未来也即将入职陇飞,可以作为先期代表去大概谈一谈。

顾方觉当时就觉得这主意不好,毕竟事涉公司未来的发展规划,他还没正式入职,不适合作为代表。但揭绪良是不拘小节的人,且也只是了解一下行业概况,不涉及什么商业机密,就直接让他去了。顾方觉无法,只得从命。然而现在看来,他能告诉她的不过都是一些表面的东西,这些上网一查也能知道,所以来这一趟有何必要呢?

叶思蕤没想到顾方觉居然这么急不可耐,他这话中的意思俨然是说今晚不用谈了,赶紧吃完饭走人就是。如果换做其他另外一人,叶思蕤非摆出合作方的款儿来不可,可对面这人是顾方觉,而她又因为刚刚的发现,颇受打击。

叶思蕤很像讽刺他一句“你就这么着急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她款款一笑,说:“也好。那就多谢顾工的关心了。”

“客气。”

大概四十分钟后,这顿饭顺利结束。顾方觉送走叶思蕤,一上车,便立刻拨通了余程的电话。

*

另一边,余程在随便扒拉了两口粉之后,便立刻回了家。

也不知是不是地铁的空调打的太冷,她在上面一直止不住的发抖,抖到身边人都察觉到她的异状了,仍是停不下来。

余程先是觉得烦,后来冷静下来,她才明白,自己是在害怕。

之前她嘴硬不承认,直到今天见到了叶思蕤,见到了她和顾方觉在一起的样子,她才意识到,其实她对叶思蕤不是有一点点在意,而是十分在意,非常在意。

在一开始回来之后被顾方觉有意疏远和冷落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顾方觉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是不是叶思蕤?她甚至还隐隐猜测过他们俩人是不是在一起了,这让她异常痛苦,却又不敢向任何人求证。

可后来为什么又不在意了呢?大概是她这人太健忘了,而这段时间又一直沉浸在顾方觉的追求中,慢慢就没再想起她来。可事实证明呢,她一直没有忘怀过。

余程并不怀疑顾方觉,她知道他是不屑于做脚踏两只船的事,既然选择来追她,就不会再跟叶思蕤有任何男女问题上的牵扯。可到底这个人对他而言是特殊的,所以光是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余程都觉得难受,不能接受。

归根结底,她是太在乎顾方觉。

就这么回到家中,一碰到床,余程就栽倒不起了,迷迷糊糊中仿佛是睡着了,又仿佛是睁着眼,在发呆——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余程一看是顾方觉,就不太想接。但又实在狠不下心去按拒绝,便接通了。大约是身上不舒服,有些无力,手指触碰到屏幕的时候,有一丝丝的颤抖。

“桃桃?”那头先是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听到她的呼吸声之后,又问,“到家了吗?”

“到了。”余程仿佛灵魂出窍一般,飘在上空,听另外一个自己麻木且平静地讲着电话,“正在**躺着呢。”

“不舒服?”那头又问。

“没有,就是有点累,想躺一躺。”

这是实话,又是借口。因为余程潜意识里觉得如果她不说这句,顾方觉下一句就会提出来看她,而她——现在还不想见他。

果然,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好,那你先躺会儿,有不舒服了立刻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看医生。”

“嗯。”

余程应一声,停了几秒见那头不再说话,主动挂断了电话。

*

迷糊了一会儿,余程倒真的睡着了,只是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且梦里全是她的爸爸,余俊勇。

在梦中,余俊勇抱着她说,等爸爸回来就带你去水上乐园。可一转眼,是周围的人用怜悯和不忍的目光看着她,告诉她:桃桃,你爸爸出事了,回不来了。

余程不信,在一个大雨夜里跑了出去,想要去找她的爸爸。然后忽又有一个人出现,强制性地,不顾她的哭闹把她带回了大院,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余程,你爸不在了,你醒醒!

这个人就是顾方觉。

在看清楚顾方觉那张脸的时候,余程陡然就从梦中醒了过来,心脏剧烈跳动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没多久,眼泪就从两颊边滑落了下来。

余程触摸到那一片冰凉时有些惊异,但很快,一种莫名的崩溃袭来,余程擦着擦着泪,就忍不住坐起来,双手捂着眼,开始发泄性地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会梦到爸爸?她实在太想他了啊。

就在余程崩溃哭泣的时候,放在枕边的手机又响了,她拿过来一看,发现又是顾方觉。余程泪眼婆娑着,按下了通话键。

“桃桃——”

那头是顾方觉略有些担忧的声音,因他实在觉得她之前的声音有些不太对,怕她生病不知道睡死过去了。然而他一开口,便顿住了——他听到了抽噎的声音。

“桃桃,怎么,你哭了?”他有些紧张地问。

余程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她默默地流着泪,问他:“顾方觉,你喜欢我吗?”

顾方觉被她问的一怔,不知道她为何突出此言。转念想起什么,他立刻解释道:“桃桃,你是不是在意我和叶思蕤见面?这件事我可以向你解释,我们今晚纯粹是因为公事。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去陇飞上班,之后会和安浦合作,她是安浦的相关负责人。”

他以为她是因为这个难过,虽不明白何以会到哭泣的地步,但还是耐心解释道。然而没想到余程听完,仍是问:“我只问你,你喜欢我吗?”

“……喜欢。”

顾方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情。就像之前他自我反思的那样,其实在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说不清自己对余程是何种感情,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再去想这件事。可自从和余程重新接触之后,他发现他很享受这种生活。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还在寻找答案,只想跟她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天荒地老。那这种感情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呢?

也许从决定要追她的那一刻起,之前的喜欢就统统都回来了,不需要任何过渡。经过这些时日的不断发酵,他甚至都想称这份感情为“爱”,想要同她度过一辈子的“爱”。

“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呢?”余程抽噎着,喃喃地问,“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是不是在骗我?”

顾方觉听到她这样说,就觉得自己真该死。是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给她带来的阴影太过深刻。

“余程,桃桃,你现在是不是就在家里,我马上开车,马上去见你,你等我。”

“不要!”余程大声制止他,同时也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矫情了,“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就是刚才梦到我爸爸了,心里有些难过……”

顾方觉闻言更要去了。

“我已经下楼。”

“你不要过来!”余程喊道,她现在的样子实在太狼狈,心理太脆弱,根本不适合见人,“我要睡了,挂了。”

顾方觉:“……”

*

过后,心里当然仍是无法平静。可或许是大哭一场实在耗人,再加上她本身就足够疲惫,所以余程还是睡着了。这一次,或许是本身没有睡实,倒是没有做梦,但那种伤心的感觉仍在,所以睡着的她仍然一抽一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程突然被一声瓦片的破碎声惊醒,她睁开眼张望片刻,发现阳台有个黑影。余程初时还有些懵,目睹着那黑影向房间这边又移动了几分,她才反应过来,房间里遭贼了!

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喊出口,但余程忍住了,回过头找压在枕头底下的一个陶瓷刀。这是单位一个同事姐姐教她的独居窍门,在被顾方觉上门警醒过之后,她就买来了一个备在枕头底下。只是到底还是紧张的,余程握着刀的手在颤抖,整个人紧绷着看着窗外的人影。而那个人影仍在挪动,似乎很轻易就撬动那扇从阳台通往客厅的门上的老式荷叶锁,然后就想往屋里来。余程也没有再忍耐,大喊一声“抓小偷”,举起刀就往外冲。

估计是这个动静把小偷吓到了,那个身影在距离卧室门两步远的位置停留了下来,然后居然头也不回的蹿回了阳台,从阳台那里跳了下去。余程心脏仍是狂跳,见状想也不想地就准备调头下楼去追人。只是在她快要抵达门口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剧烈,急促的敲门声,余程被惊了一下,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愣,在持续不断的敲门声中透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看到一个让她忍不住想哭的人:顾方觉。

顾方觉是两个小时前来的。他实在是不放心余程,又怕她不愿意见他,或是惊扰到她的睡觉,便在她家门外等着。昏昏沉沉间听到里面有动静,紧接着又听到一声“抓小偷”,他意识到不对,立刻上前去敲门,甚至准备着敲不开就撞。

好在,余程没事儿,顾方觉看着她手里紧攥着的刀,心头狂跳:“怎么了?家里进小偷了?人呢?你有没有受伤?”

一连串的问题向惊惶未定的余程砸去,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过一会儿才想起来回答: “是一个男人,一个黑衣男,我刚才睡觉的时候,我……”

因为心里还怕着,余程有些语无伦次。

“好,我知道。”顾方觉一手箍住她的肩膀,意思是让她不要慌,一手拿出手机,立刻报警,“我们叫警察。”

一刻钟后,接警后的警察匆匆赶来现场,并开始了调查。其中有两个人忙着现场取证,其中一个在给余程做笔录。

“我建议你跟房东沟通一下,重新做一下这里的安防措施。”在了解了大致情况之后,做笔录的警察十分严肃地建议她,“据我们的了解,崇礼小区所在的福星里这一带出这种事的概率不小,所以家家户户都安装了防护栏。你这里——”他大概想了下,“也就三楼,不高也不低,而且没有安装任何防盗设施,对于小偷来说,简直是送上门的一块肥肉。”

余程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房东跟我提过要封窗封阳台,我当时还觉得这样通透……”

一句话,引得警察苦笑起来。

“要不,你养只猫吧?”警察建议她,“有了猫之后,你就有动力封阳台了。”

“……”余程垂下眉,没再说什么。

一小时后,警察们取证完,再三叮嘱后离开了。余程将人送到门口,等大门关上之后,她回过头,用一种犹带茫然的目光看顾方觉。

顾方觉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

“要不要再喝点水?”余程一害怕就想喝水,刚才做笔录的过程中,她一直在喝水。

“不用。”这样说着,余程却走回沙发处,坐在那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顾方觉想了想,也跟着坐了回去。

“今晚,谢谢你。”冷静了片刻后,余程说,“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外?”

顾方觉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我不太放心你,但——”

但又不太敢进来。

所以他就选择在外面等着,这样等到她第二天一出门,就能看见他了。

余程不知怎么,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话,紧接着,眼泪就落下来了,这是下意识的,连她自己都感到惊异的。

“我,我没哭——”

余程想向顾方觉掩饰,可面对明晃晃的证据,这说辞太苍白了。她索性放弃,双手互相缠住,埋头一边擦一边簌簌掉眼泪。她觉得今晚实在是太狼狈了,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这眼泪流的就像是开闸泄水似的。

顾方觉也不知余程今晚怎么了,是被吓着了,还是那个梦使然,亦或者,是因为他。他只知道,他一看见余程哭就心里很难受,酸胀涩然。

“桃桃,不哭。”他拥住她,继而越抱越紧,最终没忍住,在她柔软的发心烙下一个吻,然后说,“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吧。”

余程:“……”

余程有些被惊到,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想说什么,但生理反应却先来了——她开始打嗝,显然是哭泣中受惊后的反应。

“冬冬哥……你、你想好……也许、你根本、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你或许会后悔。”

“我不会。”顾方觉对她微笑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余程觉得他还是不清楚,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向他索要的是什么。但她已经无法再说了,因为他是她最后能握住的一把稻草。而她,总要先活着。

“好。”余程哭泣着,含糊着,给出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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