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补骨

怎么让亡者归来?如何长生不死?

因人类畏惧于死亡,这两个课题一直经久不衰。

尤其灵气复苏后,各路牛鬼蛇神摸索出了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又邪又歪。

且需要十分小心慎重。

毕竟少有人想看见复活的亲朋挚爱,变成怪物。

赵鲤却没有顾忌,她要的就是怪物。

她盘坐在地,满身都是灰扑扑的礞石粉。

礞石粉加上可以遮蔽气息的小老虎围兜,以及赵鲤自身鼠鼠祟祟的技能。

足够保证她在将至的纷乱中美美隐身,做一个安全幕后小黑手。

掐算了一下时辰,赵鲤盘坐在地,手还有些发软。

面前死人席摊开,按照对应位置,分别摆放仪轨需要的东西。

灶心土在下,房梁灰在上,补骨脂居中。

一根白蜡,点燃立在南方。

随后,赵鲤从腰带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瓶子。

里面装着小信使偷偷去鱼骨屋,寻到的鲛人血。

水生渔村的人,作孽太多。

鲛人血根本不必费力寻找。

信使一并带回的,还有在案板上摸到的半腐指骨。

指背上带着细鳞的指骨,一侧还连着撕碎的蹼。

散发着腐鱼臭味。

赵鲤将这根指骨,投入燃烧鲛人油脂之中。

指骨被火焰烧得滋滋作响。

冒出一阵黑色烟雾。

与此同时,这洞窟中光线忽的暗下。

一阵闷闷呻吟自火焰中响起。

这呻吟中仿佛酝酿着极致痛苦。

急促喘息,直观将声音主人生前所遭受的折磨再现。

让每一个听见的生灵,都寒毛直竖心生惧怖。

一遍又一遍,痛苦的声音并未停歇。

反而越来越大声。

男、女、老、少,越来越多声音加入进来。

赵鲤听见一声耳熟啼哭。

与鱼骨庙中斩尾的幼年生物一般无二。

仪式补骨,可挑拨所有口含秧气的未腐骨。

一点执念像是绳子,牵引着这些亡魂回到还未腐烂的尸骸。

空****洞窟之中,哭声呻吟声无处不在。

里面蕴藏的痛苦,越来越强烈。

赵鲤才受重伤,正是气虚体弱的时候,她凝神不去听那些惨叫。

鲛人油脂火焰剧烈抖动起来。

几经摇摆,险些熄灭。

赵鲤却取出鲛人血,一滴一滴滴到了火焰之上。

蓝火遇血爆燃。

周边温度骤降。

湿透衣衫贴在身上,赵鲤呼出一口白气。

手臂上汗毛纷纷立起。

摆放在地的补骨脂在这寒气中,一点点变白,最终化为灰烬向着空中散去。

一股让生者恐惧的阴寒蔓延开来。

“好疼……”

与方才含糊呻吟不同。

这个声音,清晰在赵鲤耳边响起。

赵鲤浑身肌肉紧绷,却动也没动。

“好痛……”

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离得远了些。

赵鲤肉眼看见一团虚影,一点一点向外爬去。

这虚影并不是某个单一个体,而是这个岛上,枉死未腐骨的集合怨气。

它们朝着自己尸骸的方向蠕动。

它们很痛,就要去找给它们带来这样痛苦的人。

第一次,亲手制造出一个诡物。

赵鲤看着那团虚影离开,缓缓吐出一口气。

……

“你们听见了吗?”

鱼骨屋下遗迹中,穿着皮围裙的男人忽然察觉到一阵寒意缓缓从背脊攀上。

什么也看不见,但又清晰靠近的感觉,让他惊惧四下张望。

手下失了分寸,将手下鲛人的鳞片翘了一片下来。

绑在刑架上的鲛人垂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多日折磨,它失去的不止是鱼鳞鱼鳍,口中尖牙,还有一对眼珠。

身体更是连最基础的完整,都不能保持。

受惊的男人左看右看,却没见异常。

“我说老福,你是不是最近没干这些事,手生了啊?”

另一个男人弯着腰,嘻嘻哈哈说道。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雄性鲛人。

他撬开鲛人下腹鱼鳞,做着什么。

同是雄性,显然他很懂得什么是痛苦。

铁索绑在刑架上的鲛人,张着黑洞洞的嘴,连惨叫也没了力气。

一颗带着点点殷红碎珠,从眼角滑落。

行刑的男人直起身,惊喜探出满是鲜血的手去接。

“哎,不错有收获!还是带红的!”

他嘿嘿笑着:“就得早些使上这般手段,村长顾虑太多。”

“弄死了,再诱来就行。”

说完,他摩挲方才接到的珠子。

歪歪扭扭,光芒暗淡。

就像这鲛人的生命。

男人不满得很,随手将手中价值不高的鲛珠扔到油腻案板上。

他拽住鲛人湿润的头发,怒骂两句。

却发现这鲛人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男人气恼得很,在鲛人头上擦了擦手上血渍:“贱骨头。”

他骂了一声,直起腰活动活动筋骨。

却听见一个声音。

咕咚——

身后血池,翻滚出一个巨大泡泡。

这个血池,是用来圈养鲛人的。

还兼着他们的便池,糟污无比。

但里边理当没有活物才对。

男人疑惑扭头询问身边同伴老福。

却看见老福,僵住站着。

双目圆瞪盯着刑架。

一阵骚臭传来,黄色**顺着老福裤腿淌下,堆积在脚边。

男人急忙回头看。

便正正对上了一张脸。

黑洞洞眼窝里,曾有一对漂亮眼珠。

被男人亲手剜出。

张着的嘴,秃秃的牙龈腐败萎缩。

那些尖牙,是男人一粒一粒亲手拔下。

舌尖也是他亲手绞下。

原本这张脸颇为清秀俊朗,是被男人一点点折磨到如此模样。

现在刚刚死去的生命,抬起头。

“好疼……”

黑洞洞的嘴巴开合,吐出两个字来。

男人受到莫大惊吓。

他蹬蹬倒退了几步,惊惧之时,踩到血池边缘也没留神。

脚下一滑,后仰倒进了血池中。

恶臭咸腥**,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男人包裹其中。

渔村渔民都擅游泳,他本能划动手脚,想要浮上去。

这时血池之中,却探出数只腐烂见骨的手。

像是拥抱一般,从后将他抱住。

“好疼啊……”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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