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夺位之路(三)、这个面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穆特领主说要见我, 是有什么需要吗?”陆希先开口,并且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一下穆特这两个手下,并且仔细关注了一下戴面具的那个。

只是这个人的面具戴得十分周密, 把整张脸都盖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眼睛,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第315节

穆特先看了看稷丘的田地:“这就是马铃薯和红薯?”

夏国覆灭的时候, 还没有种植马铃薯, 红薯倒是有的,但这么多年过去,穆特这些人也是根本就不认得这种作物了。

“对。”陆希很热心地给他们指点一下,“这是马铃薯,这种是红薯。稷丘的气候不错,一年可以种两茬。但是马铃薯不宜连作, 红薯虽然可以, 但施肥一定要跟得上。”

这是秋薯, 生长期短,到了这个时候也快可以收获了, 于是陆希分别刨了一棵给穆特看, 植株下面挂着的累累块根个头小一点, 但因为密植,所以整块田地的产量仍旧不少,如果再跟小麦或水稻比一比, 就更显得惊人了。

穆特对于种植有着血脉中的热切,一看两种薯的产量, 立刻什么都顾不上了, 从春种到秋种, 从起垄到施肥统统问个遍, 直到他身后戴面具的那个人咳嗽了两声,他才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来,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马铃薯,重新谈起进攻黑水沼泽的事来。

“黑水公爵参与了王都的动乱。”陆希假装没注意到面具人的咳嗽,开门见山地说,“海因里希应该已经跟穆特领主说过这件事了。现在王都命令我们去‘消灭魔鬼’,就是让黑水军来对付我们长云领。如果他们的计划得逞,长云领不复存在,对幽影领地的影响会怎么样,穆特领主应该也清楚。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牵制黑水军,不要给长云领造成麻烦。”

穆特放下马铃薯之后,褪去了对土地的热情,倒是露出了几分魔鬼领主的精干与锋利:“女公爵的目的,只是牵扯,而不是消灭吗?”

“如果黑水军不妨碍我们,我们也不愿意为此损耗兵力。”陆希淡淡地说,“能省下力气对付王都的叛乱者,我们求之不得。”

她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幽影领地真跟黑水沼泽有什么交情,那就阻拦黑水公爵为怀特效力,双方自然就不必起冲突了。

但是穆特却没有提黑水公爵,反而问道:“女公爵平定了王都的叛乱,又打算怎么办呢?我们听说,王室只剩下了一位公主,女公爵是打算奉那位公主继位吗?”

陆希笑了一笑:“我也姓冯特。”

这话虽不是明确回答,但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穆特沉默了一下,却问道:“女公爵认为自己姓冯特,不姓周吗?”

穆特说起夏国的语言来已经很不熟练,甚至连他自己的神农血脉都能说成森农,可是说到这个“周”字,发音却十分的清晰,甚至说得上字正腔圆了。

夏国王室就姓周。穆特这句话问的也是很有水平。

对于夏国,陆希有特殊的情感牵绊,但是她没法向穆特解释,而且她能肯定,她所想的,恐怕不是穆特所想要的。

所以她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问穆特:“穆特领主觉得,一个姓周的人,应该怎么做?等我登上了王位之后,就宣布我不姓冯特而姓周,辉光之国改名为夏?”

这倒是问得穆特无话可说。这么干纯纯是傻子,这王位能坐稳了才怪。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穆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面具人。其实对他来说,能让无尽深渊生活着的族人提高生活水平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能在光明大陆有一席之地那就更好,但是……

“女公爵没有想过复国吗?”面具人终于开口了。

“怎么复呢?”陆希反问,“就像我刚才说的,把辉光之国改名为夏?还是放弃辉光之国,带着所有的人返回迷失之地?”

面具人却并不像穆特那么好对付:“重要的不在于女公爵现在怎么作,而在于女公爵究竟有没有想过复国。”

这话说得倒是一针见血,陆希确实没有想过复国,因为在她看来,最重要的并不是复国,或者说,复国这件事其实不需要她去做,而她剩下的八年时间,也确实不够为夏复国。

但是现在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否则幽影领地这些人恐怕就不会出力了。陆希沉吟了一下,问道:“有没有想过,这种事如何证明呢?提高魔族的生活水平,揭穿教会的谎言,说出当年夏国覆灭的真相,让有双黑血脉的人不再遭到歧视,这算不算证明?”

这次轮到面具人沉默了。陆希说的这些当然都是好的,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看样子你觉得不算。”陆希笑了一下,“在你看来,只有明确地表示我是夏国后裔,我要重立夏国,只有打出这个旗号,才算有复国之心。即使这样做会让夏国后裔的生存环境更为危险,也在所不惜,对吧?”

她伸手指了指穆特:“你问我有没有复国之心,我倒想问问你,在你眼里,除了幽影领地这些人之外,还有哪些人算是夏国人?”

这个问题说出来,连穆特都愣了一下。哪些人算是夏国人?在他们心里,当然自己这些人都是夏国人,而当初因为夏国覆灭而流落在外的那些夏国人也是自己人,可是夏国覆灭多年,当初那些逃出去的人早已老死,子孙都有几代了。

逃出去的夏国人比起夏国当初的人口来说不过十之二三,散布到光明大陆上那就更显得少了,而且因为被教会判定为“堕落血脉”,这些人也就坠入了社会最底层,便有嫁娶,也都是与同样地位低下的人结合。就像露西的生母芭芭拉,直接就是安娜夫人的陪嫁女奴,能爬上冯特公爵的床那都是特殊情况,最普通的是嫁给别的奴隶,然后继续生小奴隶。

就算芭芭拉生下了露西,露西还不是给送去了农庄上。要不是她阴差阳错跟海因里希签订了契约,现在最好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在黑莓镇的贫民区讨生活罢了。

幽影领地这些人其实是比较特殊的,因为他们到现在还是“纯粹”的夏国人。当初三长老救了不少人,所以能够内部通婚,但那些四散在外的夏国人又怎么能做到呢?所以现在光明大陆上的双黑,其实绝大部分都像陆希和莉莉丝一样是混血,甚至有些人混得夏国血脉都只剩下一丝丝了,连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不再黑得那么纯正,而是变成了黑褐色。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被认为是堕落血脉。

“这样的人,你认为他们是夏国人吗?”

面具人有些答不出话来。事实上,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当他谈到复国的时候,他意识之中的“自己人”,其实只包括他所知道的那一部分“纯粹的夏国后裔”,在他看来,穆特他们虽然变成了魔族,但因为觉醒的是夏国的异兽血脉,当然就是夏国人,但那些血统已经不纯的,甚至已经不认为自己是夏国人的双黑者,他其实是把他们排斥在外的。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他复了国,夏国又能有多少人,夏国的领土又能有多大?

幽影领地即使在无尽深渊也并不大,所有的魔族加起来不过几千人。再加上光明大陆上跟他有所联系的人,能有一万人吗?

“但这总是开始。”面具人终于还是有些沙哑地回答,“复国之后,还认为自己是夏国后裔的,自然会归来。”

“怎么归来?”陆希叹了口气,“夏国立国何处?这些还认为自己是夏国后裔的人要怎么过去,用两条腿走吗?”光明大陆的交通是个什么情况,除了组织起来的商人车队,零散的平民有几个敢走远路的?

就说现在从各地逃荒到长云领的人吧,要不是长云领派出了人暗中接应带领,离得稍微远点的地方的人,就根本别想到达目的地。更不用说,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有不少人倒在了路上……

“怀特向黑水公爵许诺,会给他分封一块领地。”面具人盯着陆希,“女公爵继承王位之后,能给我们一块封地吗?”

陆希暗中叹了口气。上次她用“复国难,推倒教会易”,把穆特给忽悠了过去,但这个戴着面具的人显然比穆特更为执着于复国,这个问题看来是无法躲避了。

但她并不想分封什么领地。分封就是创造了新的贵族阶级,那跟她的想法背道而驰。而且这个面具人所说的复国,显然是要重推帝制,并且他所要推出的那位“夏帝”绝对不是她。这就等于是一国双帝,或者国中之国,她费劲巴力的,难道是为了这个吗?

这个面具人究竟是什么人呢?陆希微微眯起了眼睛。

海因里希对穆特透露过她是夏国公主后裔,现在穆特在谈话中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身份,但如果按照莉莉丝所说,她是夏国皇族的唯一后代,那么复国就应该是她的责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继承王位之后,将夏国人的后代都召集到辉光之国来,这样即使名义上还叫“辉光之国”,其实也就是“夏国”了。

但是面具人现在却要求一块封地,这就等于是他们自己想办法复国,而把她排除在外了。也就是说,面具人认为她并不是公主的后代?但他们凭什么做出这个判断的呢?

是他们手里有什么证据?又或者——他们当中才有人是公主的后代,一旦复国,他们就会推举这个人上位,当然也就不需要陆希了。

应该就是这样,否则为什么他们一直称呼她为女公爵,态度也与莉莉丝完全不同——假如这些人对夏国王室一片忠心,那么也应该对王室后裔尊崇备至,仿佛见到了主人一样才对啊。

所以这个面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公爵大人?”没有得到陆希的回答,面具人又问了一遍,“我们能有一块封地吗?”

“要一块封地容易,但之后呢?”陆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把所有的夏国后裔圈进封地?如果这样,就等于把自己划成了异类,等于告诉所有的人,双黑血脉跟其他人不一样。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本来就不一样!”面具人忽然激动起来,“夏国跟他们本来就不一样!如果不是十字军欺骗王室,夏国怎么会覆灭!夏国的大巫远胜他们的什么神官骑士,教会算什么,不过是一群小人!那些信徒更不必说,愚民而已!”

陆希静静听着他爆发了几分钟,然后说道:“可是如果夏国的大巫们也像你这么想,当初就不会牺牲自己也要逆转阵法了。他们想要拯救这个世界,也拯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在他们看来,人和人,都是一样的。”而且,他们还想要避免另一个世界的灭亡,也许在那个时候他们没有意识到什么平等啊之类的观念,但在他们心里,其实是真正觉得所有人的生命都可贵的。

面具人呵地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大巫们是怎么想的?”

陆希想了一下,决定说个谎:“我从玉玺里感觉到的。”事实上是因为她有光球,所以了解得更多。在夏国的幸存者那里,可能只会认为十字军设下的法阵是要掠夺大巫们的力量,打开通往异世界的通道,但并不知道打开通道之后的结果,会是这个世界的崩坍。反而是那位死在稷丘的董史官,可能因为身份特殊,知道卜筮的结果是通道打开会引发整个光明大陆的灾难,所以才在记录之中说“不忘王室之德”。

然而她不能提光球,所以只好拿玉玺来当挡箭牌了。

“玉玺?”面具人跟穆特同时惊呼了一声,“玉玺在哪里!”

“当时我没法把玉玺带走。”陆希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它被藏在海格勋爵府上,后来海格死了,玉玺也下落不明。”

“也许是教会——”面具人脱口而出,说了半句又猛然停住,“女公爵从前没有说过,你有玉玺。”

“因为我其实没有,只是见过而已。”陆希一摊手,“说了有什么用?并且现在重要的也不是玉玺——”

“玉玺怎么会不重要!”面具人激动反驳,“那是夏国王室的象征!”

“夏国后裔要的不是象征,而是不受歧视。”陆希平静地反驳,“我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双黑不是堕落,魔族不是邪恶,我们都是人,都是一样的人。”

面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陆希望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穆特领主:“穆特领主是想通过黑水公爵,谋求一块光明大陆上的立足之地吧?”说到现在,她也明白为什么穆特没有立刻答应向黑水沼泽出手了。黑水公爵得到领地之后,能把黑水军带上来,自然也就能把别的魔族带上来,他的封地就会成为魔族进入光明大陆的一块跳板。

再想得黑心一点,幽影领地说不定还想等黑水公爵拿到领地之后,直接把人干掉,然后接掌领地呢。果然这些人,没一个简单的。

“一块封地能有多大?”陆希注视着穆特领主,“你们是想要从一个小圈子进入另一个小圈子,还是希望有一天整块光明大陆,都能让你们自由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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