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有孕

灼儿是我的念想,是我的寄托。可却要被他们夺走了。

疼痛刺骨地袭来。对成筠河长久以来的爱与坚守就像一个盛满了水的钵子。现在钵子被打碎,水一点点地倾泻下来。

成筠河从来都知道我的付出。一切,他都明白。只是,他总觉得我手段阴诡,打破了他从前心目中的星儿。所以,他趋向于他以为的“单纯”的女人。他陷入他自己一种理所当然的纯净中。

他能听信身边人的温言软语,却听不进去我一次次的铮铮劝谏。他把仁慈给了旁人,却对我如此苛刻,如今,连灼儿都要夺去了。我的心凉得要命。

“灼儿,灼儿!”正当我呼唤的时候,那个白衣女子又出现了。我仿佛置身于一片白色的花海当中。

“水星。”她在叫我。我记得上次梦到她,她是想来与我做一个交换。时隔许久,她又来找我做什么呢?我本能地对她充满敌意。

“水星,你要有孩子了。”

我的手摸向我尚且平坦的小腹,脸上是迟疑之色:“真的?”

“真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心中压抑了很久的东西,涓涓成河,在此处决堤,我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肚皮,大哭了一场。

“成筠河原本的命线,是在即位一年后,死于宫变。随即,天下无主,各方混乱争权。圣朝三世而灭。但是,你,改变了这一切。圣朝因为有了你,还可延续江山,百姓亦得太平。”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记得你说,是你将我送入我母亲腹中的,那你图什么?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问得好。我图什么?水星,实话告知于你,我本是祁连山顶一株梅花,成筠河的祖父是盘踞在祁连云雾之中的一条真龙。亿万年前,八荒大旱,龙以唾液灌之,我得以存活,并修炼成仙。奈何,我们都动了凡心,于是……”白衣女子的脸上涌上哀愁。

我接口道:“你们都动了凡心,犯了天界律条。于是,真龙下凡,为人间天子。而你,从花仙贬为花妖。你心念不死,念着他的情,于是,你想尽办法,保他的江山后代万万年。”

“水星,你说对了,你一向都是聪明的。”白衣女子的声音那么温柔。白色的花海飘起异香。她念道:“水星,你是我选出来的改命之人。”我看着她:“可我好累。成筠河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

“帝王夫妻,能有几多深情?不管怎样,如今,是你在执政,是你手执国印。古往今来,有几个女人能丈量天下?不管他是否做到了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到底,将江山交与了你啊。”

我轻叹一口气。

是的。成筠河虽然与我产生了诸多的隔阂,但到底,他的江山,掌权的是我。满朝文武的请安折子上,言必称“贵妃安好。”

他给了我权力。

白衣女子说:“水星,言尽于此,你自己衡量吧。至深至浅清溪,至亲至疏夫妻。成筠河寿数并不长,纵是你拿恩爱来延续,离十年之约也剩不了几年了。待到你与他告别之日,又会是何种情形呢?”

我还想说什么,她却消失在我眼前。白色的花海慢慢地褪去。

我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是合心殿熟悉的床,是南飞那张熟悉的脸。

“星儿。”成筠河在唤我。他的脸色跟我昏倒前在合心殿看到的不一样。

最近这段时间,他每次看着我的眼神,都像是春寒料峭的河面,有未化的冰。此时,那冰却消融了不少。

他眼里有几许愧色。一旁的常攸宁睁着大眼睛,语气里全是关心:“姐姐,你突然晕倒,把妹妹和陛下都吓着了。还好,医官说,你身体无虞。”

“灼儿,灼儿呢?”我喊着。南飞连忙将孩子抱过来:“娘娘,娘娘你莫慌,二皇子在这里。”我看到襁褓中的灼儿冲我笑,心里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成筠河说:“星儿,你有喜了。”跟梦中白衣女子说的一样。

这一回,我倒没有表现出格外的惊诧。

常攸宁摇着我的胳膊撒娇道:“姐姐福气真好,有了二皇子,这下又怀上了。以后,妹妹要常常往合心殿跑,沾一沾姐姐的福气呢。”

成筠河说:“星儿,你怀有身孕,照顾灼儿,会不会……”我连忙说道:“不会,陛下放心,臣妾必会照顾得妥妥当当。”成筠河点头道:“好。”

常攸宁说:“今儿这天儿,晴中带风,适合放风筝,陛下,您昨天答应臣妾的,咱们去御花园里放风筝吧。”成筠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说道:“攸宁,你去吧。贵妃有了孕,孤想多陪陪她。”

常攸宁咧着嘴角,稚气地弯腰告退:“好。那臣妾要做三只风筝,替陛下放一只,也替姐姐放一只,祈愿陛下与姐姐平安康健,祈愿姐姐的孩儿顺利降生,祈愿圣朝长乐万年。”成筠河笑笑道:“你倒懂事伶俐。”

常攸宁走后,合心殿安静下来。风从窗台吹进来,吹进些许白色的槐花花瓣,就如同下了雪一般。

成筠河抓起我床畔放着的一本《诗经》,念给我听。

他轻轻地拍着被子:“星儿,你最近辛苦了,孤守着你,好好睡一觉吧。”

风声和着成筠河念诗的声音,交织着,流淌进我的耳朵。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我果真睡了沉沉的一觉。

在我有孕的这段日子里,我与成筠河过得相对太平。

他本身就是良善的人,一向善待妇孺。如今,我怀着他的骨肉,更加让他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近了,有了血脉的联系。那些戒备与怀疑被搁置起来,束之高阁。

自王项死后,我改了朝中的规制,将权力分散下去,设立“昌黎阁”,昌黎阁设三位阁老,相互牵制,相互制衡,折子要三位阁老签署之后,方可下达三省六部。我本有意让沈昼做三阁老之一,他推辞了。

“微臣只喜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自由,不喜手执玉笏上朝堂。”

于是,便作罢。让他掌着“御吏”就行了,依旧负责帮我暗中查案。

如今的三位阁老,有一位是先帝时期的老臣诸葛邰,历经三朝,84岁了,德高望重,我让他在内阁挂个名,显朝堂敬老尊旧之意。诸葛阁老虽为昌黎阁之首,但不管事。管事的,是另外两名——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文臣,宋垚和张邑。

他们都曾是两榜进士,又都在地方上当过小吏。没有后台,一点点爬上来的。懂得民生疾苦,懂得时运多艰,身居庙堂之上,却能思江湖之远。

平西王府在常正则平叛成功和常攸宁得宠后,在朝中越发炙手可热,是最风光的权贵。

家世、军功、外戚,常家都占全了。

长乐二年底,一向淡泊名利的老平西王爷去世了。就是常正则与常攸宁的父亲。常攸宁伤心至极,成筠河准她在娘家住了两个月之久。这在后宫是从未有过的特例。

常正则借着守丧之由,请求常驻京中。

我允了。

常正则袭了平西王爵,是朝堂之上最年轻耀眼的军功累累的异姓王。

长乐三年正月初一,成筠河带着群臣开宗圣殿祭祖,常正则以额触地,谢圣朝皇恩浩**。

我的身子越来越重,南飞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羊水破的那天,我还在尚书房批折子。

游牧民族首领请求在玉门关增开互市,互通有无,以彼之牛羊,易我朝之丝绸瓷器。我提笔写道:允。刚写完最后一笔,腹痛发作。

桌上的水仙开得好极了。花瓣是雪白的,如白若磷脂的美人儿。又细又长的叶子,像一片翠绿的羽毛。清新雅致,幽幽地散发着香气。

长乐三年二月二十六日,我在尚书房生下大公主。

成筠河从金銮殿上飞奔而来,抱着公主,亲了又亲:“星儿,公主类孤。”

小小的婴孩确实很像成筠河,比灼儿更像他。那薄而柔软的嘴唇,那广额,那下颌。

“公主赐名烯,封号冀。”天下九州,冀州为首,以冀做公主封号,可见成筠河的重视。

我看着成筠河抱着孩子的模样,想着,若时光静止在此刻,会如何呢?因我生了女儿,前来恭祝我的常攸宁明显松了口气。她那双无辜的眼神里,酝酿着风霜雨雪。

此时的灼儿已经快1岁了,乳娘扶着他,摇摇晃晃地走着。

常攸宁看着灼儿轻轻地笑。

她夺子之心,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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