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奇药

皇长孙还不足半岁,便接连遭遇两场殃祸,整个瑶池殿笼罩着阴郁的气息。

圣上的一张脸铁青,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这回又是谁?”襁褓中那个婴孩,白皙的小脸儿上起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看着让人揪心。天花之症,有丧命之险。纵是好了,脸上也会留下一世的麻子。

医官进言:“圣上,此时应迅速将皇长孙隔离起来,以防天花蔓延。”

圣上点头。阖宫尽知皇长孙的重要,是以,医官署的医官都来了,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圣上命道:“皇长孙必须医好!”众医官齐声说道:“遵命。”

峪王妃执意要跟皇长孙一起去避痘,圣上也允了。

一行人离了瑶池殿,平日里常常贴身伺候皇长孙的几个宫婢留了下来。圣上厉声问道:“好端端的,皇长孙怎么就起了痘?”一个宫婢哆哆嗦嗦地指着一个肚兜道:“自从皇长孙穿了这个肚兜,就开始不对劲……”

圣上看着那个肚兜,眼睛里蒙上一层厚厚的霜:“这肚兜是谁送来的?”几个宫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吭声。圣上大喝一声:“说!”

“是,是,是……棠梨院差人送来的……”

圣上猛地起了身,往门外走。我连忙跟在他后面。

棠梨院大门敞开着,殷贵妃似乎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领着宫女们跪在地上。见君上进了门,她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臣妾殷氏,向圣上告罪。臣妾实不知那肚兜有何异样,并无害人之心,请圣上明察。但到底皇长孙是因臣妾送去的肚兜才出了痘,责任都在臣妾的身上。臣妾死罪。不。臣妾万死难赎。”殷雨棠摆出如此姿态,实在是第一回。

约莫是知道事情闹大了,圣上动了真怒。这个节骨眼儿上,须得拿捏好分寸。否则,一个不慎,真的就跌进了深渊。

圣上冷哼一声:“若果真是你做的,你确实万死难赎。上次筠源的例子摆在眼前,东宫孤都能废了,更遑论旁人。”殷贵妃红着眼眶:“老七前些日子病了,才刚好。臣妾是为人母的人,岂会做这种事……”

圣上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什么端倪。

“圣上,臣妾发誓。”

圣上凑近她:“你拿什么发誓?”

“拿我殷家的列祖列宗,拿沐雨阁上的百年荣耀,拿我父兄几十年的宦海沉浮……”

圣上步步紧逼:“还有呢?”殷贵妃咬了咬嘴唇:“还有,拿我的小七起誓……”圣上打断她:“够了!”

圣上一拂袖:“事情没有查明之前,你就待在这棠梨院,哪儿都不许去!这事就算不是你做的,这满宫里为什么偏偏栽赃嫁祸于你?你好好反思你素日里的为人!”殷贵妃连连叩首道:“是。”

走出棠梨院,圣上慢慢地冷静下来,他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安平观。那方常正在炼制丸药,见圣上来了,忙过来叩拜。

圣上示意他免礼,缓缓地踱到一张蒲团上坐下来。方常命一个小道:“将咱们从五台上带来的云露茶给圣上沏一杯过来。”小道答应着去了。

少时,茶端了上来。圣上接过,浅啜了一口,缓缓地叹出一口气:“孤越来越喜欢来国师这里坐坐了。一杯茶,几句话,便能舒心不少。”方常恭敬道:“君上乃万民之主,掌一国之事。老道若可解君上一二烦忧,乃老道之福。”圣上说:“很多事,孤越来越看不清。或许,是孤不忍看清了。年纪越来越大,禁不得一次又一次的伤怀。”

方常贡上一个锦盒:“圣上请尝尝这枚丸药,是老道新炼制出的。虽光阴不可留,但老道却祈愿能帮圣上留住体内的时光。”圣上如获至宝地接过:“哦?留住体内的时光。果有奇效?”方常笑道:“圣上试试便知道了。”

圣上接过药,回了乾坤殿便服下。不一会儿,他吩咐道:“芯儿,去,将高丽国进贡的那几名女子带来。”上回,高丽受降,送来几名美女,充斥后宫。圣上虽笑纳了,却从不临幸她们,只将她们放置在宫中闲置着。如今,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我看着君上的样子,再联想起方常的药,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腾的一下子红了,答应着便退下了。

那几名高丽女子皆是国色天香,圣上扫了一眼,选上一个,便让人都退下了。

内殿掩了门。我走出院中,听见一个小宫女小声说道:“圣上上了年纪,好久没有如此了。”

这方常,真是胆大,竟敢给圣上进贡**。

我琢磨着,走到了瑶池殿。由于峪王妃等人都带着皇长孙去避痘了,瑶池殿空空如也。二皇子坐在院中一棵槐花树下,一个人在棋盘上下棋。他一身白衣,衬着棋盘上的白子,与院中的白花连成一片。

“二爷一个人下棋吗?”

他没有抬头:“自己与自己博弈,也非常有意思。”

“二爷可是觉得棋无对手?”他抬起头,轻笑一声:“易醉扶头酒,难逢敌手棋。陆掌事,你现在就是本王最好的对手,不是吗?”我的声音一寸寸地透着寒意:“你一次次地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到底是怎样一副歹毒的心肠?”

“不是我。”他说。我盯着他的眼睛:“二爷敢做不敢当吗?”他回望着我,我们就这么对视着。

“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那……”我疑惑道。

“我也在查。一开始,我以为是太后,因为老五的事,她老人家一直在生我的气。后来,查到,不是她。而是……”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落樱殿那位。”二皇子点点头:“是。那位吕娘娘不是等闲之辈。你可知太子为何多年没有孩子?”

有槐花落在棋盘上,他拈起一朵,放在嘴里,淡淡地嚼着:“东宫的井里,被下了药。本王是最近才查明。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她害太子没孩子,她的老三竟也成亲多年没有孩子。”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不寒而栗。

“这一回,她想的是一箭三雕呢。”

嗯,确实是三雕。一来,除去皇长孙;二来,扳倒殷贵妃;三来,引二皇子怀疑太后,她坐山观虎斗。

“舅父曾说过,负心多是读书人。此话诚然不假。读书人若狠起来,比沙场武将更甚。”

“她是从何处下的手?”我问道。

“那有问题的肚兜不是棠梨院送来的。”

“不是的话,殷氏为何要认?”

“因为肚兜被人掉了包。看起来跟殷氏送来的一模一样,实则肚兜上绣金鱼的线有区别。殷氏是贵妃,规制宫中可用纯金做的金丝线。而吕氏,是普通的妃嫔,按规制,她宫中的金丝线掺了铜丝。但由于吕氏买通了棠梨院的绣娘,一样的绣工,一样的图案,旁人便看不出区别了。再加之父皇雷霆大怒,殷氏慌了神……”

“看来,那绣娘便是关键了。”

二皇子将手中的一枚白子放置在了一个位置,霎时,黑子全军覆没,棋盘上只剩白子了。

“对。她是时候该招供了。”

二皇子一转头,突然将一片槐花塞进我的口中:“陆掌事来找我,就是来问这个的?”

槐花入了口,丝丝的甜柔。我忍不住说道:“是你让方常给圣上进贡**的?”他鬼魅地笑笑道:“父皇需要这个。”

“你就不怕出乱子?”

“且等着吧。”

连续好几日,圣上都召高丽美女到乾坤殿过夜。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圣上的精神头儿好了许多,头发奇迹般地泛了些许黑色。

他在朝堂之上,大肆褒扬方常:“满朝的文武,皆比不上国师的忠心。孤感觉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如此下去,当真可留住体内的时光。”

众人知道圣上如今沉迷丹药之术,谁都不敢言语。

绣娘在玄离阁反了水,供出了吕娘娘。圣上一气之下,将她贬为庶人。至于三皇子,让他去了凉州就藩。凉州荒僻。圣上此举,是彻底地厌弃了这个儿子。

晚间,小酉来唤我,说姜娘娘有事让我去一趟。我去了清风殿,姜娘娘握着我的手:“芯儿,听说,圣上他……”

她吞吞吐吐。我点了点头。

姜娘娘一脸的焦灼:“圣上已过了六十,如此这般折腾身体,恐是不妙啊。”

“那道士现今正得圣心。旁人的话,他是不听的。”

一旁的成筠河说:“父皇为什么这些日子临幸的都是高丽女子呢?”

一句话让我的心头晃了晃。

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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